【宋】陆游
莫笑田舍腊酒浑,丰年留客足鸡豚。
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落。
箫鼓追随春社近,衣冠简朴古风存。
从今若许闲乘月,拄杖无时夜打门。
陶渊明之后,田园诗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蔚为大不雅观。田园诗写田舍生活、田园风光,个中固然有如陶渊明“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”这般费力的垦植体验,或如范成大“无力买田聊种水,比来湖面亦收租”这般揭示农人被剥削的痛楚现实,但大多数文人写田园,是将田园生活空想化,乃至作为自己精神家园的安顿地。陆游的《游山西村落》中,就有这种寄托。
诗中的“山西村落”,风景幽美,村落周围柳暗花明;农夫激情亲切好客,用“腊酒”“鸡豚”—— 一个田舍所能供应的最好的饮食接待客人;生活快乐富余,箫鼓声声,村落民们正在春社上欢歌笑语。如果要去“山西村落”,须要走过一重重山水,欠妥心可能会迷路;村落中人衣冠简朴,还保留着古风。
墨客来到这里便不想拜别,这里有他空想的生活,没有纷争,没有烦恼,人情淳厚,生活大略清闲。这里不正是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中的世外桃源吗?
钗头凤
【宋】陆游
红酥手,黄縢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赍恨绪,几年离索。错,错,错!
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,莫,莫!
陆游二十岁的时候,迎娶了第一任妻子唐氏,两人情投意合,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光阴。但是天不遂人愿,出于各类缘故原由,二人很快被迫分开了。只管如此,陆游一贯思念着唐氏,常常回顾起二人共度的岁月。在绍兴城南,有一座名叫沈园的园林,这里该当是陆游和唐氏常常携手同游的地方,以至于陆游每到一处相似的空间,都会勾起对唐氏的无尽思念。
此刻的陆游,正在离故乡绍兴千里之外的南郑(今陕西汉中)。这里只管是南宋与金的边防前哨,但近似江南的景象带来了宜人的风景,使得艳游的风气也很浓郁。何况南郑还与凤州临近,那里不仅广种秀柳,盛产美酒,大部分的歌女都拥有一双纤纤玉手,以至于这三样东西成为名闻天下的“凤州三出”。陆游该当正是在柳絮纷飞的时节,出席了一场宴会,一边品尝着凤州美酒,一边听着凤州歌女唱着动听的歌谣。
当下的欢快又扯动了陆游一贯潜藏在心中的忧闷,已经与唐氏分别十余年了,而她也在不久之前离开了人间,所有的相思也就失落去了寄托。汉中的风景依稀相似绍兴,桃花柳絮也与当年的沈园相仿佛,面前动人的歌女也一如你的容颜,但都不是真的过去,也不可能是你。当年的结婚誓言如今犹在,但自己早便是不取信誉的负心汉,如今连寄一封表达思念的信笺也无从寄去了。那还能怎么办呢?除了连呼错错错,也只能徒叹罢了罢了罢了。无可奈何间,还是那片割舍不去的深情。
陆游对唐氏的思念不仅持续到中年,便是年过八旬的时候依然不能忘怀。当他晚年退居故乡的时候,在沈园旧地题了这么两首绝句:“梦断喷鼻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”“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”年轻时无法实现的真情,便是会像这样,一贯缠绕在生命的每一个瞬间。
沈园二首
【宋】陆游
其一
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
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其二
梦断喷鼻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
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
与表妹唐琬的爱情悲剧,是陆游心头生平的痛。陆游二十岁时与唐琬结婚,夫妻恩爱,感情极深,无奈陆游的母亲不喜好唐琬,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三年就被迫结束,此后两人各自婚嫁。陆游三十一岁那年,到沈园嬉戏,偶遇唐琬夫妇,唐琬遣人送酒肴存问,陆游痛惜良久,在墙壁上题《钗头凤》一词拜别。唐琬读词后悲不自胜,不久郁郁而终。陆游在此后的五十多年里,曾多次返回沈园,并写有多首追忆、吊唁唐琬的诗。《沈园二首》是个中最著名的两篇。
这两首诗作于陆游七十五岁时,唐琬已经逝去四十多年。第一首诗写故地重游,沈园内的亭台变革很大,可是陆游眼中看到的,仍是四十多年前,唐琬从这里走过。她就像一只翩然飞过的鸿雁,桥下池水映出了她俏丽的身影。第二首诗写四十多年过去了,沈园的柳树都已朽迈得飘不出柳絮,自己的生命眼看也要走到尽头,唯一不变的是心中对唐琬的怀念和止不住的伤心落泪。
一位七十五岁的老人,站在沈园的小桥上,临风洒泪,泪水中有追忆,有愧悔,有哀婉,有此生不渝的爱恋,在中国文学史上,站成了一幅动人的画面。
临安春雨初霁
【宋】陆游
世味年来薄似纱,谁令骑马客京华。
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
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。
素衣莫起风尘叹,犹及清明可到家。
陆游的这首《临安春雨初霁》写于淳熙十三年(1186),此时他已六十二岁,在家乡山阴赋闲了五年。这一年春天,陆游又被起用为严州知府,履新之前,先到临安(今浙江杭州)去觐见天子,在西湖边上的堆栈里听候召见时,写下了这首广为传诵的名作。
家居五年,阔别宦海,但对付政治舞台上的排斥变幻,对付情面冷暖,他是体会得更深了。以是诗的开头就用了一个独具匠心的巧譬,感叹世态人情薄得就像半透明的纱。世情既然如此浇薄,何必出来做官?以是下句说:为什么骑了马到京城里来,过这客居寂寞与无聊的生活呢?“小楼”一联是陆游的名句,措辞清新隽永。墨客独身只身住在小楼上,彻夜听着春雨的淅沥;越日清晨,深幽的小巷中传来了叫卖杏花的声音,见告人们春已深了。读这一句诗时,对“一夜”两字不可轻轻放过,它正暗示了墨客一夜未曾入睡,国事家愁,伴着这雨声而涌上了眉间心头。五六两句写另日间的生活。陆游善于行草,从现存的陆游手迹看,他的行草疏朗有致,风采洒脱。陆游客居京华,闲极无聊,以是以草书消遣。“分茶”指鉴别茶的等级,这里便是品茶的意思。无事而作草书,晴窗下品着清茗,表面上看,是极闲适宁静的境界,然而在这背后,正藏着墨客无限的感慨与牢骚。
末了两句,反用陆机《为顾彦先赠妇》“京洛多风尘,素衣化为缁”的意思,实在是自我解嘲。“莫起风尘叹”,是由于不等到清明就可以回家了,然回家本非墨客之愿。因京中闲居无聊,志不得伸,故不如还乡躬耕。“犹及清明可到家”实为激楚之言。偌大一个杭州城,竟然容不得墨客有所作为,悲愤之情见于言外。
卜算子·咏梅
【宋】陆游
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薄暮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喷鼻香如故。
梅花是古代高洁风致的象征,它不惧风寒,在春未到时傲然开放,向众人通报着春来的。而真正到了群芳争艳的时候,它又早已隐去,并不在意谁会成为最美艳的春花,也不计较众人会不会记住自己的容颜。
德行如此,本不应该为自己的孤独寂寞感到惆怅,由于这是自己的选择,结局早已知晓。但词中的梅花却在自悼寂寞,还为薄暮时分遭受的风雨感到痛楚,由于居然涌现了一些未曾料到的折磨。
词中的梅花实在便是陆游自己,既是对自己清高风致的认同,也有对朝中小人的愤慨。自己已经主动退出了政治舞台,回到家乡过着清闲落寞的生活,完备不再争取任何的名利。但他们却还是不愿放过自己,仍旧在耍各种心机与阴谋,彷佛要将自己完备革除才罢休。
既然如此,也就不必戚戚于险恶的遭际了。词的末句溘然间振起,回到了梅花应有的傲骨。零落成泥看来是躲不过去了,那就不必去躲,只要自己始终坚持本志,天地间究竟会留下属于自己的暗香。
书愤
【宋】陆游
早岁那知世事艰,中原北望气如山。
楼船夜雪瓜洲渡,铁马秋风大散关。
塞上长城空自许,镜中衰鬓已先斑。
出师一表真名世,千载谁堪伯仲间!
陆游身当南宋,生平都主见对金用兵,收复北方失落地。但南宋的大多数期间都是主和派占上风,因而陆游的壮志终生不得实现。每当念及沦陷的国土,想到自己没有机会杀敌报国,他的内心就充满愤懑。
这首《书愤》,是陆游六十二岁时所作,这时他已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,退职居家也已长达六年。他回顾起青壮年期间,那时充满空想和豪情,立志收复中原。南宋的两场大胜仗也勉励着他。一场发生在大散关,由南宋初期的名将吴玠指挥,以数千宋军击退十万金兵;另一场发生在采石矶,金国天子海陵王率领的金兵在此遭受重大失落败,战船全部烧毁,移驻瓜洲渡后被臣下杀去世,南宋取得了对金作战的最大一次胜利。
然而两次重大胜利并没有武断南宋政府北伐的信心,在金兵退去后,偏安求和的心态又在执政者中成为主流。作为主战派,陆游的大部分韶光都在投闲置散中度过。他以“塞上长城”自诩,他相信自己的才华,能为北伐贡献力量,可惜国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在一年年的等待中,他已垂垂老矣。
陆游想到了诸葛亮,想到了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,诸葛亮以益州一州之地,为了兴复汉室,尚且多次北伐,鞠躬尽瘁,去世而后已,何况现在南宋拥有半壁江山!
朝中执政者的懦弱无能让他悲愤,年华流逝而壮志未酬让他悲愤,他把他的悲愤写入诗中。他的悲愤,他的忧国之情,足以当得起本诗的末了一句:千载谁堪伯仲间!
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(其二)
【宋】陆游
僵卧孤村落不自哀,尚思为国戍轮台。
更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。
梁启超曾作诗夸奖陆游:“诗界千年靡靡风,兵魂销尽国魂空。集中什九从军乐,亘古男儿一放翁。”的确,杀敌报国,收复失落地,是陆游生平的信念,也是陆游生平的诗歌创作主题。创作《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》时,陆游已是六十八岁的高龄,正退居在山阴老家。
只管朝廷的悲观主战、积极主和让陆游屡屡失落望,但他从未绝望,他的报国之情至老也没有衰减。他不受重用,被弹劾罢官,悲惨的个人处境,他全然不介意。唯一让他念念不忘的,便是被重新起用,到边关前哨,为国效力。半夜听到屋外风雨大作,都能让贰心境激荡,遐想到沙场上千军万马的奔驰厮杀之声。
“铁马冰河”,大军北上,是陆游生平的梦想;如今虽僵卧孤村落,而豪情依旧,梦想不灭。
诉衷情
【宋】陆游
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戍梁州。关河梦断何处,尘暗旧貂裘。
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。
陆游四十八岁的时候曾入枢密使兼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府,在西北边关南郑过了半年旁边的戎马生活。只管并没有参加什么战事,但这是生平主战,渴望规复中原的陆游与军事离得最近的时候,从而会在晚年反复回顾这段岁月。
词的开篇两句是在回顾军中往事,气势雄壮,把自己描述成苍茫天涯间意志武断的孤独剑客。陆游总爱这样描写南郑往事,比如那首著名的《书愤》诗就如是说来:“早岁那知世事艰,中原北望气如山。楼船夜雪瓜洲渡,铁马秋风大散关。”如此年夜方壮烈的边塞风景,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。
只是人生总是会碰上事与愿违的时候,陆游也不例外。很快他就东归江南,过起了长达二十余年的闲居生活,从天山脚下回到了隐居江湖。或许正是由于没有真的经历过战事,他常常以为自己本领非凡,是不可多得的塞上长城,只不过没有得到一展才华的机会。仔细想来,这难免不是身为文人的不切实际的抱负,若真给他十万甲兵,也极有可能不知所措吧。但这样的心态却也不失落诚挚,才会涌现这些沉郁可爱的诗词。
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(其二)
【宋】陆游
三万里河东入海,五千仞岳上摩天。
遗民泪尽胡尘里,南望王师又一年。
陆游生平都想念着收复北方沦陷于金人之手的河山,写这诗的时候,已是退居山阴故里的衰翁,仍不能忘怀。
诗的头两句,一写东西奔流的黄河,一写高耸入云的西岳,纵横交错,将壮阔的山河展现在我们的面前;而这幅包含了黄河和西岳的巨大的山川图,正是被金人所霸占的北方。那是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地,那里有墨客始终存心的故国公民。
诗的后两句,妙在迁移转变:从墨客的展望,我们知道是陆游纵目远眺着北方,而墨客落笔,则从对方写来,北方的公民又一年徒然地愿望南宋的王师——这样的愿望转头数,该当已超过六十年了!
这样悬想对方心境的抒写,当然是一种高超的艺术技巧,但在这首诗里面,墨客这么写,该当还有着一层南北两边公民的心情和欲望相通无碍的意思吧。
示儿
【宋】陆游
去世去元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。
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。
去世后不论有知无知,生前的天下对去世去的人都会失落去意义。生前不论富贵显达,还是贫贱卑微,不论是处高位者费尽心机地争权夺利,还是居下位者辛辛劳苦地蝇营狗苟,在去世亡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。大概所有的人在面对去世亡时都会幡然觉醒吧,放下心中的统统,去往另一个天下。
陆游在临终前也体悟到了一个“空”字,原来天下上的统统,人生中的各类,都是空幻虚无的,随着生命的闭幕,都将如过眼云烟,消散不见。然而唯有一件事是陆游放不下的,那便是国家仍未统一,北方国土仍未收复。这是陆游为之奋斗了生平的信念,纵然去世亡也无法让它终止。于是留下遗嘱给自己的儿孙: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。”
南宋宁宗嘉定二年十仲春,陆游逝世,享年八十五岁。临终前写下了这首《示儿》,他念念不忘的,仍旧是收复中原,国家一统。这位伟大的墨客,用他的绝笔之作,也用他的生平,诠释了什么叫“爱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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